[Essay筆記]山繆傑克森談表演

最近有在看masterclass,第一個看的是山繆傑克森的課程,很多地方很有趣,也能進一步讓人思考。我會針對此課程的不同單元,挑幾個點分享。為了區別山繆真正說的與有參雜我自己想法的段落,山謬的部分會用傾斜做區別),剩下沒提到的就請有興趣的人自己去看看吧。


和導演合作


寧可演過頭,讓導演有明確的方向可以作篩檢,it's way more easier to drop something, than pull out something that you don't understand.

三種導演類型:
shooter:是最好合作的,他們較注重畫面,因此先讓演員放手去演,再依此找出合適的構圖。
writer director:要看他們對自己的劇本有多了解,如果夠了解,該導演有時候會提出演員都沒想到的有趣、甚至有啟發性的見解,讓演員想去嘗試,遇到這種狀況時,你會有很明顯的感受(因為這很少見)。若不夠了解,就要看他們是否過於重視自己的劇本,而忽視其他人的建議。
lucky to be there:沒啥經驗的新人或學生,但聰明的新人會放手讓專業的劇組來幫忙。

有時候會看到爛導演給很蠢或含糊的建議,演員會假裝聽懂,然後做真正正確的表演。若該演員真的照導演說的去做,那就太可惜了,我會把該演員拉到旁邊,提醒他可以向導演提些建議。

(Sam想照自己的想法表演時)有時候導演會說:「那這兩種方法都演一遍,剪接的時候再決定。」我會拒絕,因為到時候演員不會進剪接室,導演十之八九會挑自己當初想要的版本,我可不會讓你有機會搞砸我的表演,導演這時候都只能說「......好吧」(註:我想此狀況的前提是導演真的狀況外,而拍過好幾百部的大咖演員也看出此問題,而不是想展現自我。)

編劇只寫他們知道的東西,所以以前電影裡的罪犯不是黑人就是墨西哥人。遇到那種情況時,沒必要生氣,因為他們就是在那種充滿刻板印象的背景下成長的,你可以趁機找新的方法去詮釋這些人物,讓他們不一樣。

片場工作


演完take之後,不會去看回放,或去問導演意見。導演不理你,代表你沒問題。

聲音暖身一般是在劇場或錄ADR及旁白時才會做,除了練母音(AEIOU),也會加子音(如DA,DE,DI,DO,DU),然後照不同的音階和音調做暖身。

若做排練時,約早上7:30,那就代表要早上6:30到,在那吃個早餐,聊聊天,然後在7:30"準時"排練。

方法演員:我不是那種"一整天都要入戲、成為那人物"的演員,在導演喊卡之後,我會和經紀人談下案子的事。我最欣賞Julianne Moore那樣的演員,有次合作時,跟她聊得正開心,導演一喊Action,她就立刻進入狀況,崩潰大哭,導演一喊卡,她又立刻恢復,繼續興高采烈地跟我打屁。

談昆汀:他的拍攝現場是職涯中最和諧的,現場禁止任何電子產品,在準備set的時候,現場會放音樂,每個人不會滑自己的手機,他們會和現場的人互動聊天,甚至唱歌跳舞。昆汀也很常講解他等等要拍的戲,如這靈感是從哪部片偷來的,如果他在1995年拍這部片,他可能會找誰來演等等。大家在現場都能感受到導演對這場戲的想像和熱情,也讓大家對拍攝更有凝聚力。

試鏡


不要有"爭取工作"的心態,而是把握"放開來表演"的機會,帶出自己做為演員最特別的一面(註:不是把這一面硬加到人物上喔)。如果這人物真的適合你,你就會拿到,就算沒有,之後有合適的劇本出現時,他們就會想到你。

不要說[我不覺得這人物會這麼做],因為這代表[我不適合這人物]。也不要即興演出,或穿相關的衣服(如穿軍裝試鏡軍人),因為你不確定這是不是符合劇組的想像。

人物的背景細節


不需要告訴觀眾甚至其他演員自己的背景,因為建設這些細節是為了決定你(和你飾演的人物)如何看待其他人物,你又是怎麼把這設定轉換成一明顯的行動。

一點差異就能大幅影響你對其他人物的態度,假設我覺得某人物比我聰明,那我是因此崇拜還是嫉妒?對方都講同句話,如果是前者,我可能會想討好對方,我就會從中抓出幾個關鍵字,提早說出他會提到的reference,讓他以為咱倆合得來。如果是後者,我可能會從中找出可以反問,抓住漏洞的地方,那我就得仔細聽他的每句話,和每段落形成的論點。同樣都是在傾聽,不同的目的就會形成不同的傾聽姿態或眼神。

演出時不要只是等自己接話的時機,多想想對方真正的意思,你也可以想[我得趕快離開這鬼地方],你臉上要有東西給觀眾看,除非你只負責演浩呆。

山繆傑克森在解構劇本的單元有提到,要找出人物在這場戲的目的,及他為什麼要這個,他的策略,執行此策略時的預期,遇到阻礙時會怎麼應對。但有些戲衝突不明顯,甚至沒有,這時就要知道這場戲本身要帶出什麼(如要把故事推動到低潮,或是作結)。這點在山繆讓學員挑戰的兩個電影片段就有明顯的差異。

表演實戰




<黑色追緝令>的結局就是上段提到[衝突較不明顯]的戲,這場戲看起來充滿對峙的張力,但大部分觀眾應該都會覺得山繆傑克森飾演的殺手Jules絕對不會有事。那貫穿這場戲的衝突是什麼?就是Jules能否履行自己有所轉變的承諾。

Jules先前因為自己倖存的奇蹟,說不再當殺手,要環遊世界,搞清楚上帝的用意。此時,一對鴛鴦出來搶劫,宛如上帝給他的考驗,若他殺掉這兩人,就等於違背剛剛的承諾。

山繆在課程中提到,他認為此片的主題是關於救贖,每個人都值得第二次機會。因此這場戲做為此片的結論(conclusion),Jules最後決定要當牧羊者,保護善者,並隱惡揚善。

為了讓此戲每節拍都有真正的行動(action),Jules在這場戲的行動是:控制情勢(奪槍、安撫女匪和Vincent)以及勸導。執行這些行動的同時又不能背離此人物的特質(總是冷靜,善於控制情勢),接著以兩面向分析山繆在這場戲的演出:

肢體行動

他在整場戲比較高漲的演出只有剛開始(要男匪叫女匪冷靜)及中間Vincent不爽時,因為他在這三段都必須盡快穩住情勢,因此特別提高音量,尤其剛開始多次提高音量,引導男匪跟著提高音量,蓋過女匪的聲音好叫她安靜。剩下的片段都較內斂,因為他已經控制住了,沒必要再亂動大喊,現在他只需要專心應付男匪,眼神和槍始終對著他,逼對方專注在自己的一言一行上。

詮釋台詞

中後段的大量獨白包含聖經台詞和Jules對這番話的解讀,若不想變成讀稿機,就要很了解這段獨白的用意。Jules已經安撫Vincent和女匪了,他大可現在就放他們走,但這時他還沒有完全領悟上帝的用意,因此他接著提到聖經的台詞,邊訴說邊思考這段台詞真正的含義。

當他重複聖經的台詞時,他只是要男匪知道這段話的概要就好,因此不用像早上殺人時用戲劇化的方式來說,但他還是有些微強調幾個字(如strike down、vengeance、i am the lord等),好讓對方理解後面的三種解讀。

第一段先是利己的解讀(這把槍是負責保護我這種善人的牧者),來凸顯第二段代表的善意(我是牧者,負責保護你不被險惡的世界吞噬),這段也符合他向善的用意。但Jules自己反駁這解讀,帶出第三段(世界只分弱者和我這種暴戾的強者,但我努力試著當牧者),這解讀帶出世道的無情,及他轉變的難能可貴。

為了讓男匪和觀眾能深刻感受他的真心坦誠。山繆開始訴說解讀時,臉幾乎都沒有動,語氣會特別強調兩人的代表(牧者、惡人及善人)。鏡頭也以很緊密的雙人過肩,讓觀眾能跟男匪一樣,專注去看Jules說話時的神情。在山繆說到第三段時,稍微向前傾,進一步放慢語速,強調自己trying real hard。雖然這段獨白戲沒有風險,也沒有激情的針鋒相對,但昆汀和山繆都很了解這段落和每台詞的用意,讓這段獨白變成整場戲最深刻的一段。

山繆在課程中讓學員用自己的方式詮釋這段戲。其中白人女演員換個方式詮釋Jules(相關影片就麻煩各位去找吧,若沒有錢,google很好用的),變成比較急躁,具侵略性的形象。因此在山繆冷靜演出的一些段落,該演員仍有些激動(如抱怨自己早上的鳥事時)或是搶話(如要黑女匪安撫男匪時),而後面說解讀的段落則多了輕佻、愚弄的成分(有很多搖頭,弄槍的動作)。

這不代表該演員的演出失敗,山繆做這挑戰主要是為了激發學員自己的創意(而不是模仿他自己的版本),不過每電影要以最適合的方式呈現,裡面的每元素都要以恰當的方式運轉。而該演員演出的方式,讓整場戲不像是[殺手自我救贖]的故事,而是[操弄弱者,隨機玩弄這場對峙]的心機兒戲(說兒戲不是批評該演員,是指該人物看待這對峙的方式)。



有時候會在訪談聽到演員"丟接球",有沒有在傾聽互動等說法。比起前面比較著重內在衝突的戲,在<王牌對王牌>這段直接針鋒相對,有明顯外在衝突的戲更容易看出。

山繆在此片飾演一位被誣陷的頂尖談判員Danny,他挾持人質自重,並指名主角來和他談判。在這段戲,主角還沒趕到,另位很尊敬Danny,沒啥經驗的談判員先幫忙拖時間,Danny為此不悅,決定打擊該新人的信心來發洩,最後Danny對空鳴槍,自認為害死人質的談判員頓時僵住。

談判員為了不讓情勢惡化,必須避免激怒罪犯,因此這場戲的節拍轉折取決於人物對每字詞的敏感度。為了讓觀眾能立刻了解這場戲建立張力的方式,以"NO"為整場戲衝突的核心(你再講NO,我就殺人質),主導局面的山繆加快對話節奏,並針對對方的每字做反駁,不斷逼對方說出NO,為了凸顯新人的慌亂,該人物必須立刻發覺自己的失誤以及可能造成的後果。

學員的每演出都有試著加快對話的節奏,但都有常見的失誤。他們飾演Danny時都很常走動,雖然四處走動可以代表Danny試著應付自己焦慮的情緒(自己孤立無援,誰都不能相信),但這也違背電影想建立的形象:Danny是個有經驗,冷靜的老狐狸。相較山繆在正片坐定位置,專心聆聽對方的每句話(好惡搞對方),學員不時走動,揮舞手槍,過於"積極"壓制對方,反而削減觀眾感受到的氣勢。

飾演談判員的學員常透過肢體動作來展現自己的為難,雖然不算錯誤的選擇,這也確實是拍衝突戲時會優先想到的選擇(要讓觀眾清楚看到自己的情緒),但這場戲講求快節奏,要讓觀眾看到Danny不斷咄咄逼人,這樣才能凸顯談判員最後絕望的情緒(學員在最後的情緒就沒有突顯這情緒)。

山繆講解這段戲時,也用了自己的方式詮釋,他一直坐著,低著頭,視線不放在任何人身上(因為這突如其來的壓力讓他不敢接受別人的注視),最後槍響時,他立刻把電話丟掉,彷彿想丟掉意外走火的凶器。除了透過聲音的顫抖和急驟呈現這人物的慌亂,肢體動作的差異(最後才有大動作)也凸顯壓垮他的挫折感。

傑出的"影視"演員除了表演,也會理解劇本結構和電影語言,這樣才能透過表演的差異來凸顯人物的特質、衝突和轉變,還能將鏡頭的構圖轉化為自己人物的行動動機(當然導演導戲時也要懂得反過來操作)。或許山繆在這課程講的要點,其他課程或工具書也有提到,但透過實際演練(以及觀眾延伸思考),被講到爛的觀念還是能帶來許多啟發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