[電影雜感]從《三人行》和《變臉》看荒謬喜劇和電影世界觀

看到杜琪峰的《三人行》入圍金馬獎最佳導演時的反應如下...


當初看完電影後在自己臉書寫篇幹聲連連的心得,間隔數月後,可以冷靜地分析XD,同樣漏洞不斷,為何看《三人行》和《變臉》會有截然不同的感覺?


電影和電視劇是否成功始終都和觀眾的"情緒"有關,當觀眾真正投入於劇情,才能藉此理解編導想說的主題,即便是講求客觀的記錄片也要透過情緒的操弄,讓觀眾理解其議題的重要性。

但要引發這種情緒不能只靠單一情節(如卓別林摔倒逗人笑或jump scare),而是要從頭就建構好整個電影的世界觀。這裡的世界觀不是指魔戒的中土世界或是漫威宇宙等故事背景,而是指觀眾看電影的方式。舉例來說,同樣都是A殺B,若是驚悚劇來看,我們可能會同情B,認為A很殘暴,若是黑色喜劇,則可能會笑說B真衰洨。

世界觀除了類型之外,也包含此片的劇情導向,如《黑道家族》是關於黑道主角面對家庭和其黑道組織之間的矛盾與衝突,裡面犯罪和懸疑的元素,使觀眾的情緒起伏源自劇情的發展和邏輯,會想知道主角會怎麼"解決"這些衝突和這些衝突的"結局"。所以當結局沒有呈現主角是死是活,引起大眾譁然。像《永生樹》或《穆荷蘭大道》這類的藝術片顯然就不是劇情導向,而是以情緒導向,從一開始就引領觀眾一同"體驗"氛圍,而不是藉由因果關係讓觀眾投入。(以下有《三人行》劇情雷)





《三人行》的世界觀因為和導演想說的主題有所衝突而支離破碎。此片一開始是典型的懸疑路線和劇情導向,所以觀眾的情緒起伏源自人物的言行邏輯,即使有荒謬的喜劇情節,也應該要符合人物的設定。當後面出現一堆突兀,違反人物自身設定的情節(要救反派的搶匪全都跑到中間給警察打/說會有更多警察來埋伏,但林雪找到炸彈卻沒半個警察下來幫忙/只有一個警衛監視反派上廁所,然後發現對方解鎖要搶槍時只會ㄚㄚ叫...),不會讓人發笑的同時領悟到導演想說的荒謬,只會翻白眼。

杜琪峰想透過趙薇(中國)的觀點來隱喻香港現今的困境,趙薇堅持要搶救以證明自己但越弄越糟,當最後她看到因她手術失敗而癱瘓的病患(香港)在自殺未遂後奇蹟似地康復,就解開她的心魔。為了能向觀眾傳達這個訊息,即使是荒謬喜劇,應該還是會讓觀眾站在趙薇這邊。但我們看到趙薇在過勞的情況下拒絕院長讓她休息,堅持執勤,因此在精神不濟的情況被反派操弄,還可能因此害死警察時,讓觀眾覺得她不專業。在之後她為自己辯護卻被警探賞巴掌的場景,無論是演員的表演方式或是運鏡,都是想詮釋讓觀眾同理她的掙扎,但因為前面的不專業,反而讓觀眾笑場(這應該不是導演預期的吧...)。

而病患配角則純粹是為了當做趙薇支線的隱喻(有人不斷抱怨,有人不問世事地享受,有人堅持陪伴病危的親人),但這些病患並沒有直接影響到主線(警匪鬥智),觀眾對他們沒有興趣,但他們又佔一定篇幅,即使只有88分鐘的片長,仍會覺得冗長無重點。

比起《三人行》想透過嚴肅的主角說故事卻被不合邏輯,不知該不該笑的情節搞砸,《變臉》自知之明地做徹頭徹尾的Over The Top喜劇,到後面甚至讓人感動。

首先,整部片的劇情就很極端(警察要換上宿敵的臉去臥底),這種超展開的情境多少會出現不合邏輯的漏洞或是弔詭的荒謬情境。既然如此,乾脆將錯就錯,用誇張的喜劇讓觀眾一笑置之。如Nostalgia Critic的敘述:「由Over The Top的吳宇森導演,兩個Over The Top的明星主演,兩人互換身分後,約翰屈伏塔要詮釋Over The Top王者尼可拉斯凱吉,然後尼可拉斯凱吉要用更Over The Top的方式詮釋自己‧‧‧太棒了」。

開場就看到這張臉,顯然不會是嚴肅的警匪片

除了兩位主角,其他人不是用誇張的方式演出樣板人物(如刁難,總是睜大眼睛的局長),就是從片頭就開始做些匪夷所思的舉動。但這樣的設計就像脫口秀一樣,讓觀眾笑的同時,更容易接受其背後的含意(觀眾不需要嚴肅看待此隱喻,只要了解就好),也不會為了強調隱喻而拖累主線。



主角全家都這樣做,我也算是醉了


除了準確建立調性,人物的對白也有特別的幽默方式。動作片很常有one-line moment,讓主角停下來講些俏皮話,但如果沒有效果,這種特別獨立出來搞笑的橋段就會很冷。如《絕地任務》Sean Connery在飛車追逐中毀掉無辜民眾的車後,往後說"希望你有保車險阿"......只會覺得是自以為有趣的無聊。而下面對峙的橋段(1:20開始)反派說:「Whee~~好個兩難阿」,不會讓人覺得刻意,就是那反派自然而然的反應。





《變臉》的Over The Rainbow(下面影片2:40)獨立拿出來看可能會覺得很做作,但為何整片看下來到這段時反而會有點感動?這個感動不全然是因為對人物的認同(如洛基奮鬥的熱血,或是《天外奇蹟》失去摯愛的哀傷),或是那情境當下的反差讓人覺得有"藝術美感"。而是像看球賽,即使完全不認識任何一位球員,但看他們一來一往,為了勝利,時時刻刻都在奮戰,即使有些烏龍球,但仍會讓觀眾繼續看下去,當其中一方投進絕殺逆轉球,看著他們歡欣鼓舞時,即使沒有煽情的配樂或旁白,也會不由自主地澎拜感動。

雖然《變臉》的世界觀仍以劇情導向為主,但藉由over the top的方式,讓觀眾像看卡通一樣,想知道的不是"他們會做什麼(What)",而是"他們會怎麼做(How)"。所以隨著劇情不斷超展開,讓觀眾歡笑的同時,能了解他們的處境和掙扎(但不會也不需要特別去同情),到over the rainbow時,這一切超展開來到最高潮,看著他們在混亂中求生存,加上慢動作的暴力美學和高度反差的歌曲,讓觀眾深深陷入那純粹浪漫的美學而感動。





延伸閱讀:

https://goo.gl/ixHjgT
之前我寫的關於電影如何處理嚴肅題材的各種做法

http://filmessaylego.blogspot.tw/2016/10/nicolas-cage-over-top.html
尼可拉斯凱吉的Over The Top表演方式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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